图/艾比斯之梦-山本弘
程谅叔叔跟我妈是一个村的，打小一起长大，十七八岁双方家人就有意张罗喜事，无奈那时程叔有个画家梦，非要北上去学画，家里怎么劝也劝不住，硬是让他在一个雨夜逃走了。
他走后没多久，我妈哭了一番，也决定外出去打工。十年后两人再见，早已各自成家，又过了十来年，丧偶的丧偶，离异的离异，都变成了孤家寡人，这才又有了往来。
彼时，当年懵懂的一对青梅竹马，都已年过半百，两鬓斑白了。
“没想到这才重逢几年，玉梅就出了这样的事，我当时却人在国外，一点不知晓……”程叔说着不禁抹了把脸。
我安慰道：“程叔，您也别难过了，我妈生病那会儿都是她劝的我，她说自己是仙女下凡渡劫，劫渡完了上面就要收她回去，这才造了个乳腺癌的幌子，其实一点都不疼。”我突然想起那天我妈做完化疗，一脸苍白还挤出笑容的样子，努力握拳才忍住了情绪。
程叔点了点头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，让我在客厅稍等，不一会儿拿出一沓画纸交到我的手上。
“这是？”
“这是玉梅在我这儿画的，就交给你了。”
我妈从来都觉得画画是件耗心思的烦人事，没想到在程叔这儿竟能画出这么些，我握着手里厚厚的一沓，心里感叹道。
纸上的图案很凌乱，我却越看越熟悉，突然一瞬间反应过来，这些都是我漫画里的人物！
我妈说她看不很懂这些年轻人的东西，但是她说，“只要是我儿子画的，那都很厉害”。
我扔在地上的草稿都被她悉心收捡起来，有时候去客厅倒水，就能看见她带着老花镜在一页页翻我的废画，见我来了，就会抱怨怎么把这么好的画扔掉。
“你看这人，画的活灵活现的，不愧是我儿子。”那时的她还很健康，面色红润，一脸自豪。
我跟她说过，灵感这东西说来就来一晃神就走，工作的时候千万别打扰我，此后她连过我的门都踮着脚轻声轻气，许多次我忙到半夜出来一看，她正伏在饭桌上打哈欠，一桌子饭菜都凉了，她面前的碗还是干净的……
一页页翻过去，我的眼眶湿了一层又一层，两行泪落在最后一张宣纸上——上面画了一只小兔崽子，旁边写着我的名字，日期，是她被检查出乳腺癌的前两天。
我把画叠好，涌入怀里深深嗅着。
程叔突然传来一阵接连不断的咳嗽，我抬头看去，他正佝偻着腰，一边用手帕捂着嘴，一边准备熬制中药。
“程叔，您身体不好？”
“老毛病了。”
“怎么回事儿，去过医院了没有？”
“不去了，喝完这几服药也不喝了。早点下去，去见玉梅。”程叔说着踉跄了几步。
我走过去扶住他，“程叔，我妈学英语呢，没空谈恋爱。”
眼前的人一脸疑问，不知我所云。
我也没解释，继续说：“程叔，我画功一直进不了步，不如您当我的老师，我每天就在您这儿画，顺便还可以照顾您，怎么样？反正——”
我端起中药罐子放到火炉上，
“——我家空调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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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作者：艾比斯之梦-山本弘
图片来源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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